随笔072-遥远歌声中琐碎的记忆-AERIE

一　“嗨嗨，老板， 来碗泡菜， 泡菜，泡菜”

大哥在大学第一个暑假，带回了香蕉，菠萝，还有椰子糖。随之带来的就是他翻来覆去的一句“嗨嗨，老板， 来碗泡菜， 泡菜，泡菜”， 还边唱边做夸张的鬼脸。

这么一句什么意义也没有的话，我一记就是将近三十年。现在想来，究竟是它引起的一种来自异地的新奇的感觉. 让一个小女孩琢磨出了哥哥上大学的地方的繁华和洋气。特别是那时候不知道 “老板”是什么意思，更为加重了这种感觉。这个老板歌，多年之后才知道是高凌风的歌曲“泡菜的故事”。

洋气的直观，就是在那个暑假里妈妈一直不断要求哥哥穿上一件长一点的短裤。那条能在广州大街上穿的短裤子在我们那个小地方虽说算不上伤风败俗，但已经足够让妈妈感觉到不舒服了。于是他们俩一暑假都在闹别扭：妈妈不停地唠叨，十六岁的大哥脖子一拧就走人。哥哥那种青少年的叛逆，在我小小的模糊心里也很深刻。 说不上来为什么深刻，因为那时候不知道一个词。现在, 连儿子看到年长的孩子做点怪异的动作, 都会羡慕地说一句“ cool!” 。对了，就是这个“酷”字。

说起这来，妈妈的方式简单而粗暴，讲话远远不如我的姥爷艺术。说是妈妈一次穿着裙子看姥爷，裙子是短了些，姥爷看了连声问：“没布票了吗 , 没布票了吗 , 把我的拿去。”结果妈妈从此一辈子再也不穿裙子和短腿裤. 怎么说，怎么劝都不再穿。　她宁愿夏天在家里的时候把裤腿卷起来也不穿短腿裤，被我们耻笑也不为所动。

在这不离口的泡菜声中，大哥没忘这个小他太多的妹妹，给我带回一顶白底粉花的太阳帽，一拧就能折成圆片片的那种。戴在头上，阳光透过细细的布，感觉变了一种味道。那个味道，一个小女孩那时候闻起来，叫做与众不同。除了我点名要的塑料铅笔盒，还带给我一个塑料皮作的夹子，打开，一面别着梳子 ，一面嵌着圆镜子。记得自己接过来，立刻就跑到小娟家里去了。

那时候我就明白了一个人生的道理：好东西要是不给小伙伴炫耀，就等于没有。

那个暑假，大哥还教我一首歌“晚风轻拂澎湖湾，白浪逐沙滩。。。”，只觉得这首歌很不一样，有种异样的美。

我们那时候在唱什么呢？记得刚从师范毕业的石老师弹着管风琴，或欢快或深情款款地领唱， “小鸟在前面领路，风啊吹向远方，我们像春天一样，来到花园里，来到草地上。鲜艳的红领巾，美丽的衣裳。。。。。跳啊跳啊跳啊！。。”

儿时受到的灌输，长大了理智上也许会明白其所以然。但鲜艳的红领巾，永远还会让我觉得是一种朝气的象征，是一种幸福的象征。有一次和一个从罗马尼亚来小伙子在学校后山ｈｉｋｉｎｇ，　就问他戴过红领巾没有，“Oｆ　ｃｏｕｒｓｅ＂他轻轻带过，不愿讨论这个话题。他摘下一朵嫩黄的花，在我天蓝的体恤衫上比划。他的眼睛淡蓝而忧郁，　和他一样，有种柔弱的气质。


二“朋友啊想想看，道路该怎样走“

妈妈同事李萍姨的大女儿和大哥同年考上了大学。　她是红姐的姐姐，叫林姐。林姐很高，很瘦，很白我们几个小伙伴对她很仰视，内心渴望成为林姐式样的大小姐。仰视的另一个原因现在想来是林姐姐见了我们那个年龄的小孩子是从来不理睬的。是的，她的大小姐作风是家传，李萍姨很优雅，是一个巨大家族的小姐，她平时喝水用的茶杯都是哪朝哪代的古董。

虽然李萍姨平时不象其他同事一样逗我们玩， 但我一直喜欢她。一次父母惩罚一年级“学业”十分恶劣的我，晚上把我放到李萍姨家，不让跟着他们去看电影。那是个漆黑的雨夜，我记得。我边哭边写作业，红姐过来安慰我。就听见李萍姨对红姐大喝一声，“做什么作业，你去带她去电影院。”后来回去看李萍姨，很老很老了，天天闷在家里看书。

林姐带着眼镜，头总是往上微扬着。还是那个暑假，大哥带我去她家， 敲门，听见有人来开， 大哥还要说一句英语“ May I come in?” ，就听见林姐欢快的声音“ Come in please.” 门开了，林姐一脸的欢笑，脸上还有明显的红晕，待我钻进去的时候，她还亲切摸了一下我的头。那个暑假，林姐变了，那种娇羞活泼的神态我发誓看懂了，永远记得住。

他们俩有没有交往，我不知道。

大哥考上大学是我妈妈一生中的一个重要里程碑，那以后几年，别人介绍她的时候，总是要说，她的儿子，上的是一类大学。她也总是装得很谦虚，笑得很开心。等她第二个孩字保送大学，大学已经不再分一类三类了，大家介绍她说，她的儿子是重点本科。等她三个孩子才上高中的时候，周围的人都比她还自信，认为她的孩子反正是一定要上重点大学的。

她也从心里面真正变得很不在乎. 要不，我离开家上大学，给她写信，她怎么还嫌我写得多呢？记得以前，我们全家一起读来自大哥的信件，那可是件大事, 值得改善一下生活，也就是加餐的大事情。

他们讲的这两句英语我发誓也听懂了，记住是原话。这得感谢爸爸二年级让我学英语。爸爸教的第一个词，是 “name” ， 两个星期后，爸爸考我这个词怎么拼写，我都不知道他的问题是什么，爸爸气急败坏， 踹了我一脚。

等到大街小巷都是晚风轻拂澎湖湾的时候，已经至少在大哥教这首歌之后的一两年了。 而且我肯定也已经在唱一首歌--《脚印〉〉

“洁白的雪花飞满天，白雪铺盖着我的校园，漫步走在这小路上，脚印留了一串串，有的直有的弯，有的深啊有的浅，朋友啊想想看，道路该怎样走，洁白如雪的大地上， 该怎样留下， 留下脚印一串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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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儿按：手里一滴雨都没有了，这篇是今天百忙之中抽空剥削来的，真是喜欢。
这些歌词也带给我很多久远的回忆，琐碎而温馨。有空也写写。
关于‘好东西要是不给小伙伴炫耀，就等于没有’这句话，真是让我狠狠的笑了一阵子。这句话就是被小女孩领悟了才可爱。